富兰克林 13 项美德（引自《富兰克林传》）
『与此同时，一个大胆而艰巨的计划在我头脑中形成了，我要让道德达到完美的境界。我希望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，却不犯任何一点过错。我将征服自己所有的邪恶，不论是来自天性、习惯的缺点，或者是交友不善可能把我导入的误区。因为我了解，或是自以为知道何者为对、何者为错，那么为什么我要受传统戒律的支配，不允许我做这件事而非要我做那件事情呢。但不久以后，我发现这个计划难以兑现，因为有许多我没有想像到的困难。当我小心谨慎防备着某一缺点时，却出乎意料地冒出来了另外一个错误。习惯的惰性总会乘人不备，而人们的习性往往强于理智。我由此得出结论：我们需要在理念上确立信念，在道德上要做到尽可能完美，但是这并不能够完全防止过错的发生；坏的习惯必须打破，好的习惯必须加以培养，我们才能希望我们的举止能够坚定不移始终如一地正确。为了实现这个目标，我拟定了下列方法。
我在阅读过程中发现，所谓美好品德有各种各样，而且同一的名目出自不同的作者，其所蕴涵的意思也不尽相同，分类亦有所差异。譬如节制，有人把它的意义限制在饮食方面，但另有人却把内涵延伸到包括调节其他的娱乐、情欲、癖好等肉体或精神的欲望，甚至把它推广到贪婪和野心方面。为清晰明确起见，我的方法是多设立名目，少包括一点含义，而不要少设立名目，多包含意思。我把自己当时认为是必需的所有美德，列为以下１３个名目，在每个名目之下都附上一些简明的解释，以充分表达我为该词所规定的含义的范围。这些美德的名目及其含义如下：
１．节制：食不可过饱，饮不得过量。
２．缄默：要说与己与人有利的话，不做无益之谈。
３．秩序：生活物品要放置有序，工作时间要合理安排。
４．决心：该做的事必须去做，做就一定做好。
５．节俭：不得浪费，任何花费都要有益，不论是于人于己。
６．勤勉：珍惜每一刻时间，去除一切不必要之举，勤做有益之事。
７．真诚：不损害他人，不使用欺骗手段。考虑事情要公正合理，说话要依据真实情况。
８．正义：不得损人利己，履行应尽的义务。
９．中庸：避免任何极端倾向，尽量克制报复心理。
１０．清洁：身体、衣着和居所要力求清洁。
１１．平静：戒除不必要的烦恼。也就是指那些琐事、常见的和不可避免的不顺利的事情。
１２．贞节：少行房事，决不使身体虚弱、生活贫乏，除非为了健康或后代的需要。不可损坏自己或他人的声誉或者安宁。
１３．谦逊：以耶稣和苏格拉底为榜样。
（以上13条，各家版本翻译有点出入。）
既然我的目的是要在自己身上培养这些美德，所以我认为最好不要一下子都去尝试，这是很难办到的，还是在一个时期内将注意力集中在其中的一点上为好。一旦我将这个美德培养成习惯，接着再培养另一项。这样继续下去，直到我能够做到全部１３条为止。于是我根据上述的顺序，安排培养德行的进度，这是因为某些德行养成之后，可以进一步促进另一些德行的培养。我把节制放在第一位，因为它需要头脑冷静，思维清晰。这种冷静的头脑和清晰的思想是必要的，只有这样才能经常保持警惕，抵抗旧习惯的惰性并遏制永无穷尽的诱惑。在获得了这一美德以后，再培养缄默就会很容易了。并且，我的愿望是在培养美德的同时增进自己的知识。我们在谈话中之所以能够增进知识，靠的是耳朵而非舌头，因此我力求打破当时正在形成的喋喋不休、故作诙谐的习惯。于是“缄默”就被我放在了第二位。我期望下一项“秩序”能与“缄默”一起使我有更多的时间来学习，同时实施这些计划。“决心”这种精神意志一旦形成，我就能够坚定不移地去获得其他美德；我还拖欠了一些债务，“节俭”和“勤勉”正可以给予我帮助，促使我获得自立与富足；为“真诚”和“正义”的实行创造切实的条件，如此等等。这时我又想到必须遵循毕达哥拉斯《黄金篇》里提出的忠告，有必要逐日对自己的行为进行反省。于是，我就设计了以下用表格的形式来检查的方法。
表格格式：
我做了一本小册子，每一种美德占据一页。每一页用红墨水划上竖线，使其分成７栏，每一行是这个星期的一天。我用红线把这些直行划成１３条横格，在每一条横格的前面写上这种美德的第一个字母。我每天检查自己的所作所为，发现违反了哪几项德行，就在相应的格子中打上小黑点。
我决心照此顺序对每一种美德进行一星期的严密监控。这样，第一周我就特别注意避免发生任何违反“节制”的行为，而对另外的美德只能是一般的关注，只是每天晚上就这一天的错误做上标记。这样，假如在第一个星期，我能够使标有Ｔ（节制）的一行里没有黑点，我就以为对我而言这一美德已经加强，与它相反的陋习已经大为削弱，并且达到这样的程度，足以使我将注意力扩大到下面的一项，争取在下一周内两行中都没有黑点。我决定就这样进行下去，直到完成最后一项美德。如果顺利的话，我每过１３个星期就可以走完一周期，一年可以循环４个周期。这正如一个园丁，他需要将一个花园的杂草锄去，但他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所有杂草全部锄尽，这是他无法做到的。他却可以一次只锄去一个花坛的杂草，第一个锄完之后，再锄第二个。我希望从表格中看到上面的黑点在不断减少，为此我感到欢欣鼓舞，因为这表明我在培养美德方面取得了进步。直到这次品德磨练进行到最后几个周期，到那时如果１３个星期留下的只是一本空白小册子，我将会多么快乐满足。
我从艾迪的《卡托》中摘录了几行诗句，把它写在这本小册子上作为题记：
我坚信在我们的上空有神灵存在
（因为你听，万物都在为他高呼），
我坚信，他必定喜爱美好的德行；
那些他所喜爱的人必定得到幸福。
另外还摘录了西塞罗的一段箴言诗：
哲学啊，你是生活的指南！
你是德行的探索者，罪恶的祛除者，
按照你的指导安然度过一天，
胜过罪恶地生活１００年。
还有出自所罗门的一段格言，是讲智慧或德行的，它这样说：
她右手把持着人的寿命，
左手紧握着财富与荣耀，
她光辉的思想就是愉快，
她宽阔的道路充满和平。
由此可见，在我看来上帝是智慧的源泉。因此我认为为了获取人生智慧，寻求上帝的佑助不仅是正当的，而且是非常必要的。为了这个目的，我写了下面一篇短短的祈祷文，放在我检查表格的前面，以便每日使用。
“啊，万能的上帝，慷慨的天父，仁慈的向导，
请给予我智慧吧，使我能够看到你的光辉，
坚定我的决心吧，使我能够紧随智慧而行，
请接受我对您其他子民的真诚爱意吧，
以此作为我对您无限恩赐的微薄报答。”
有的时候，我使用的祷文是汤姆逊的诗集中摘录出来的一段诗：
至高无上的天主，您就是生命与光明的创造者，
你亲自给我教诲，开启我渴望善光的眼睛。
引导我走出淫邪的欲求，摆脱愚蠢、虚荣和邪恶，
让高尚的知识充满我的灵魂，
使我得到清醒的宁静和纯洁的德行，
还赐予我神圣、充足、永无止息的祝福。
“秩序”这一项美德要求在工作办事的时候合理安排时间，因此我在这本小册子的一页上附有下面这张２４小时的作息时间表：
这个自我检查的计划一制定完毕，我就立即开始执行，并且一直坚持不懈，只有极少数日子中断过。开始的时候，我不无惊讶地发现自己的缺点错误要比想像的多，但是不久我就高兴地看到它们在渐渐减少。当一个周期结束后，为了能够有地方给下一个周期内做新的记号，于是，我把画在表格上表示过错的记号统统擦掉。这样一来，没过多久小册子就被擦得满处是洞，于是就得不时的重新制作小册子。为了避免这个麻烦，我把表格和箴言做在备忘录的白板纸上，用红墨水划出线条，可以经久耐用。在这些格子里我用黑铅笔做表示过失的标记。这种标记只需要一块湿海绵就很容易擦掉。过一段时间之后，我延长了每个项目的检查时间，那一个周期用了一年才通过，再往后就几年才完成一个周期。到最后我才不得不完全放弃了这件事情，因为那时我经常奔波于旅途之中或者在国外做生意，总之被许多事务所阻挠。但是，这本小册子我总是带在身边。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
要坚持遵守“秩序”的计划是非常不容易的，我为此伤透了脑筋。因为，我很快发现对于那些像印刷工一样能够自己安排时间的职业来说，这个计划应该说是切实可行的；但是对于业主而言却是不可能的，因为他们必须和世人打交道，得在属于自己的时间里接待生意人，因此无法严格遵守这个计划。还有，要在把物品、文件都放得井然有序这个意义上遵守“秩序”也很困难。早年我不习惯这样做，因为我的记忆力非常好，所以我也感觉不到因这种缺乏秩序乱放东西所引起的不便。所以为了能够实践这一美德，我花费了大量的精力，而且在其间发生的过错又给我增添了不少烦恼。我在这方面的努力几乎没有带来多大的改进，而且老是重犯老毛病，致使我几乎要放弃这种努力，使我自己满足于这方面残缺不全的品德了。
这件事与发生在我邻居身上的一件事极为相似。这个人是做铁匠的，有个人向他买了一把斧子，不过却不满意这把斧子只有刀刃处锋利光亮，他要求斧子的所有表面都是这样。于是铁匠只得答应给他磨斧子，条件是他自己帮忙摇砂轮。他一摇起砂轮，铁匠就把斧子的宽面重重地压在砂轮上。那人不时地跑过来看磨得怎样了，因为砂轮摇起来十分吃力。最后他不想再磨了，宁可接受原来的斧头。铁匠说：
“继续摇，不要拿走。现在这个斧子还满是斑点！慢慢地就会把它磨亮的。”
“就这样吧，我就喜欢有斑点的斧子。”那人说道。
我相信许多人都会是这样。他们由于没有我所使用的那些方法，发现要培养善行、破除德行上的恶习面临重重困难，于是就放弃了努力，而且还会这样说：“带有斑点的斧子最适合于我。”同时，我经常对一些貌似有理的事情进行反思，由此我发现那种在道德上强求达到十全十美的举动是件蠢事。如果我如今的行为让人知道，我则会受到他人的讥笑。而且一个人如果在人格上完美无缺，还会带来他人妒嫉和憎恨，这也是一种麻烦。所以，一个明智通达的选择是应该让自己保留几分不足，以此避免朋友产生相形见绌的感觉。
说实话，我觉得在“秩序”这个方面，我的一些习惯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。现在我老了，记忆力变得很差了，我非常明显地感到缺少这种习惯的不便。但是整个来说，虽然我从来没有达到我原先想要达到的完美境界，而且差得很远。不过，我通过这些努力使自己得到了很多快乐，而且比没有做过这样尝试的人要完善些。我还是要像那些练习书法的人一样，尽管他们没有希望使自己的书法达到字帖那样的完美程度，但是通过努力必会有所提高，如果他的字迹因此更加清晰俊秀，也就可以满意了。
想想吧，如果我的后代子孙知道他们的先辈正是依靠着这点小本领，并且在仁慈的上帝的保佑之下，因此一生都是如此幸运，直至７９岁那年他还在为自己写传记，那对他们将会是很有好处的。说不定在我的晚年还会有灾难临头，这就只好听从上帝的安排了。但是即使厄运降临，只要回顾往日幸福快乐的生活，就会使人听天由命地忍受。我的身体长期以来非常健康，迄今体格还强健结实，这应当归功于自我节制。我依靠勤勉使自己掌握到必要的知识，成为一位有用的公民，并且在学术界享有几分声誉。国家对我的信任和给我的光荣职位应当归功于诚恳和公正。尽管这些美德在我身上还不完善，但是在它们的综合影响下，我培养了温和的性格和幽默愉快的谈话风格，所以现在仍然颇受人们的欢迎，甚至相当多的年轻朋友以与我交往谈话为乐事。所以，我希望我的后辈子孙能遵照这个榜样去做，并且从中得到益处。
想来人们已经注意到：虽然我的这个计划并非完全排斥宗教，但是其中却没有任何一个教派的特殊信条。我确实有意地避开了这些宗教信条，因为我确信自己的方法极为实用，并且具有优越性，对于信仰各种不同教派的人都是有用的，同时我还抱有在适当的时机加以出版的打算，因此我不愿意它包含任何足以引起任何教派的人反对的东西。我曾打算替每一条美德写一段简短说明，列出获得这种品德的好处和与它相反的恶习的危害性。我原打算称这本书为《道德的艺术》，因为我准备用它来指出养成这些美德的方法和方式，这就使它区别于那些仅仅劝人为善的说教，因为这种说教并不能给人们指出行善的方法，却像那些慈善家的口头施舍。他们告诉饥寒交迫的人们要吃饱穿暖才能幸福，却不指点出用什么方法或者在什么地方可以得到衣服避寒、得到食物充饥。
可是，我的这些打算始终未能得以实现。诚然，我不时记下一些在写作中有用的感想、论断等笔记，及其他一些事项的要点，以备日后应用，有一部分我还保存到现在哩！但是由于我早年对私人事业和日后对国家大事必须加以密切的注意，使我不得不把它耽搁了。我在内心里认为这一计划是一项宏大的工程，需要投入全部的精力，可是一连串非预料所及的事务使我无法实现这一计划，直到今天这仍然是我一桩未了的心愿。
我打算在这部作品中阐明并且进一步强调这样一个观点：如果仅从人的天性方面考虑，那么邪恶的行为之所以有害，并非由于它们被道德传统所禁止；而某些行为之所以被禁止，正是出于它们的危害性。因此，对于一个具备良好德行的公民而言，他不仅可以渴望在今生得到快乐的生活，而且这种愿望对他人和社会都是有益的。就此而言（由于世界上永远会有富商、贵族、亲王和国家需要的一些诚实可靠的人管理他们的事务，而这种诚实的人可谓凤毛麟角），我将致力于使青年认识到，如果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想要兴旺发达，那么，除了真诚廉洁的品质以外，再没有更好的资本了。
我计划中的品德起初只有１２条项目。但是，有一次，一位很亲切的教友会朋友坦诚地告诉我，人们一般都认为我很自大，我在谈话中常常显露出这种神态，在讨论问题的时候，我往往并不满足于证明自己正确，而是盛气凌人地要求对方信服。并且他还列举了几个实例使我承认他的批评意见。于是，我决心在克服其他缺点的同时，尽可能地克服这种坏习惯，或者说愚蠢的行为。所以我在单子上又加了谦虚一项，并使这个词具有广泛的含义。
我不敢自我吹嘘在培养谦虚的品德方面我取得了多大的成就，不过在外表上我已经有了不少改进。我在交谈中始终克制着自己不说出过分自信的话，绝对禁止发表任何与别人的观点直接相左的意见。我甚至遵照“讲读俱乐部”的老规矩，凡是在英语中表示肯定见解的单词或辞令一概不允许自己使用。例如“一定”、“无疑”等等。相反，我选择了“我希望”、“我估计”，或是“我猜想这件事情可能是如此这般”，或是“我现在看起来好像是……”当与他人讨论问题的时候，我不再像以往那样对一个自己认为是错误的意见直接进行驳斥，立刻指出他的错误悖理的地方，我决心放弃这种说话方式所能带来的快意。我在回答的时候也按照相似的方式，如果我并不认同对方的观点，便首先指出对方的看法可能正确的那些情况，然后提到在当前的情况下在我看来好像有些不妥，如此等等。不久，我就感觉到了这种方法的益处，因为我与他人的交谈比以往更加融洽了。由于我是以谦逊态度提出自己的见解，很少引起人们的反感，所以这些意见反而经常为人们所接受。这样，当发现自己的意见不正确的时候，也不致于过分难堪；当我的观点正确的时候，我也能够通过交流说服别人接受我的意见，放弃错误的看法。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
我刚开始运用这种方法时觉得很别扭，后来不断地适应就变得容易起来，终于成为我的一种自然而然的习惯。在过去５０年中，我相信不会有人听我说过一句傲慢武断的言辞。我以为我的许多成绩应当归功于这种谦逊的习惯（撇开我的诚实廉洁品德不讲）。早年，我曾经提议修改陈旧的制度从而建立新的制度。当时我还很年轻，我的意见却受到人们的重视。后来我成为议员，在议会中产生较大的影响。我并不善于辞令，从来也不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，讲话往往措辞不当，有时还会出语病。尽管如此，我的主张一般都能得到人们的支持。
在人类的天性中，恐怕没有什么比骄傲更难以驯服的了。不论你怎样跟它进行殊死搏斗，甚至要把它打入十八层地狱，尽管你拼尽全力想把它制服，你还是无法消灭它，它还会不时地改头换面钻出来显露原形。在这本自传里你就可能会经常遇见它，因为即使我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克服了这一缺点，可能又因为谦虚而感到自豪了。
（此部分１７８４年写于帕西。）』